原文彬草于2023年独立日
两百四十七年前杰斐逊的伟大在于他是在封建帝王将相对人民的残暴欺压以及欧洲列强殖民者对外不断发动的侵略战争肆虐的时期,以奴隶主的身份撰写了一部以人人平等为基础的人类现代社会开天辟地的新篇章:基于人人生而平等的美国“独立宣言”。
1776年6月11日,大陆会议指定了一个由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约翰·亚当斯(John Adams)、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罗杰·舒尔曼(Roger Sherman)和罗伯特·利文斯顿(Robert Livingston)组成的五人委员会,负责在短短两个星期内起草美国独立宣言。委员会最终选择了杰斐逊起草的独立宣言的初稿,因为杰斐逊不但是一位知名律师,他也是弗吉尼亚独立宣言的起草人和议员,他的政治理论和自然权利观念对当时的美国已经产生了深远影响。此外,他对古罗马共和国和圣经的深刻理解和论述也使得他在起草独立宣言时具备了无与伦比的能力。这一开天辟地的“以人为本”的宣言影响了全世界两百多年的进程,使得世界上两百年来几乎所有先进国家都或多或少,或早或晚都采用了类似的理念。
杰斐逊在起草美国独立宣言时采用了非常抽象的语言,其中最重要的部分是他通过自己对古罗马共和政体最终灭亡的原因的深刻理解和他试图避免新的民主宪政共和国毁于类似凯撒那样的精英统治的决心。他通过“人人生而平等”的信仰和理念而把精英的光环去掉,同时也就有能力通过三权鼎立和换届选举的机制把精英把持的权力关在了笼子里。他深知昌盛接近五百年的古罗马共和国就曾经由于伟大的人物凯撒等人的崛起而走向灭亡不复存在,因此他主张人人平等,以确保总统和“我们人人”都必须接受的受法律约束。
杰斐逊这一人类历史上首创的建国理念为美国独立过程中争取民心奠定了基础,并帮助华盛顿将军成功战胜势不可挡的刚刚进入鼎盛时期并掌握着世界新工业的所有新技术的日不落大英帝国后,并成功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民主宪政体制上的美利坚合众国。本着同一个原则,他也让功勋卓著的华盛顿将军在创立这一独特的以人人平等为基础的三权分立的民主体制后顺利卸甲归田。华盛顿能做到世界第一个主动放弃王位的建国者的当国王的权利,不能说不和杰斐逊提出的人人平等的建国初衷有关。
美国历史确实很短,但确实在不浅。因为当时的建国者们大都是才华出众,著述等身的对罗马共和制,希腊民主和封建制弊端十分熟悉的全才,包括一大批对现代科学技术十分熟悉的政治家。不要忘记美国建国的国父们除了杰斐逊以外还有很多对古希腊民主,罗马共和制,以及近代英国的立宪制非常粉丝而且著述颇多的人,例如汉密尔顿的巨“联邦党人文集”,就汇集了古罗马共和国政治人物的大量文集。比如富兰克林就是电的发明人也同时写出大量论述,其中包括“法治和自由是维系社会秩序和保障公民权利的基石“(“Without justice and liberty, there can be no true democracy”),富兰克林主张法治和自由是建立民主政体的基础,它们的至高无上也保障了公民的权利和自由,并确保社会的秩序和公正。 富兰克林的主张也成为人人熟知的美国宪法中的人权法案(Bill of Rights)中一系列法案的基础,包括保护言论自由的第一修正案。
杰斐逊本人也是当时公认最好的数学家和金相学家,也精通拉丁文,法文和希伯来文字,同时也能计算出世界上任何地点的月食或日食的时间。杰斐逊晚年谢绝连任总统,竭尽全力用英文,希伯来文,法文和拉丁文把圣经中耶稣的故事部分重新编辑,成就了以耶稣的哲学和伦理为中心的“杰斐逊圣经”,并以此奠定他所宣扬的“政教分离”的建国理念的基础。 亚当斯的”共和国需要有制度和法律的约束”(”The republic requires the restraint of institutions and laws”)论述中亚当斯主张通过制度和法律来约束和平衡政府的权力,确保公正和公平的治理。他认为制度的约束可免权力滥用和暴政的发生。 在”共和国的基础是道德和教育”(”The foundation of the republic is morals and education”)一文中亚当斯认为,民主共和制度的可持续发展需要建立在公民的道德品质和教育水平之上。只有具备良好道德和充分教育的公民才能有效地参与自我治理和维护公共利益。
美国国父们的早期论述也间接的揭示了为什么世界上很多仿照美国成立的所谓的民主国家都是失败的民主。因为以人人生而平等为基础的独立的法制体系,政府和宗教以及各种宣教的分离(政府不允许拥有宣传导向机构),以及以道德和伦理为基础的公民教育等都是一个民主制度不可或缺的因素。杰斐逊在这几方面的建国理念都为美国的形成奠定了DNA。
值得注意的是,杰斐逊在提出人人平等的建国理念的同时,他本人却是奴隶主,而且一生中拥有过六百多名奴隶,并与其中一位女奴隶有过不自愿的性关系。可见当他提出人人平等的理念时侯,他大概主要是想制约统治阶层精英可能的腐败和专权,使新的强人创造的政权能够平稳移交。杰斐逊本人对人的考虑还停留在白人的男人范畴,他对黑人,妇女并没有考虑在“人人”之内,即使在他当总统期间也从未提及。可见人类对人的认识在过去两百四十多年来还是经过了深刻的进化过程。这期间不同时期的各种的和平的和暴力的运动,以及知识界的革命性思辨和司法解释的演化,也是必不可少的变化因素。
杰斐逊可能没有预料到的是这一“人人”的概念在他提出以后的随后两百年中演变为解放奴隶的国内战争,以及产生1863年的黑奴解放宣言、1866年的民权法案、1920年的妇女投票权法案、1943年的废除排华法案(RCEA)、1961 通过总统行政法宣布的平权法(AA),1964年至1965年的民权法案(CRA)、1968年的平居法案(EHA)、1990年的残障人法案(ADA),以及2010年的平价医疗法案(ACA)等一系列基于“人人生而平等”原则的法案的演化过程。
这些过去80年来各项重要民权法案的通过反映了“人人”的概念的演化:从真正能够有资格做“人人”的公民权只有白人的男人拥有开始,演化到包括白人女人,再到黑人,然后延续到1943年华人也是人人一份子,同时也划时代的不再把特定种族作为“人人”资格的考量。1961年的肯尼迪颁布的AA平权法开始要求政府和大的私人机构必须雇佣适当人数的少数民族,然后是通过密尔沃基人民长达数月的抗争而争取到的平等的居住权,再到美国所特有的残疾人都能享有的公平的公共场所使用权,直至每个人都有使用医疗服务的权力。但是这些法案每一次的通过往往都是经过前辈们长期的奋斗和时常是流血抗争而获得的,为后来的新移民铺平了道路。这个“男人们”(杰斐逊的”men”) 的“人人生而平等(all men are created equal)” 概念的演化到每个在美国出生后岁数达到18岁的人都属于“人人”,这个漫长的演化大概也是建立美国人人平等DNA的杰斐逊所始料不及的。
尽管美国的过去和现在都存在大量的不平等现象,但“人人生而平等”的理念在美国两个多世纪以来的前仆后继的奋斗中已经深深植根于人们的心中。通过文化宣传、历史教育、抗争、立法和司法审判,这一理念逐步朝着实现更广泛的人人生而平等不断迈进。特别是在1943年废除排华法案后的80年过程中,人权立法进步取得了显著的进展。这一进步使得大量新移民受益。新移民也应该从历史的教训中汲取智慧,感激前人为实现人人生而平等所做出的伟大贡献,并做自己的努力是悲惨的历史不被忘记和重演。
最近在六月份最高法院刚刚通过的反高校平权法 “Fair Admissions v. Harvard College and Students for Fair Admissions v.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也告诉大家很多平权法案是值得大家精心维护的,因为一不小心这些法案就会被旧势力修改,尤其是被那些认为白人男人统治岌岌可危的保守派。例如美国实行长达50年的Roe v. Wade 的允许坠胎法案就被一夜之间推翻,使得很多州的妇女即使是在强奸,乱伦或妇女生孩有极大危险或困难的情况下也无法坠胎。很多人也许不知道,平权法案和允许坠胎法案都不是美国所特有,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包括中国都有针对照顾少数民族入学和就业的平权法案和允许坠胎法案。所以新移民对过去80年来的民权发展历史的了解和对社会公平的参与,以及积极参与竞选和投票对少数的民族生存和维护社会正义至关重要。
在其他国家的过去两百多年的发展中,人人平等的理念也从美国开始逐渐得到了体现和推动。美国邻邦加拿大的人人平等体现在它的《加拿大人权法》(Canadian Human Rights Act)中。该法案于1977年通过(正好和1977年中国废除出身制度允许凭所在地的地区或民族的考试分数入大学是同一年),并经过多次修订。不要忘记加拿大也曾在1885年颁行《华人移民法》,对新入境加拿大的华人征收“人头税”。进而在1923年7月1日,即加拿大国庆日,加拿大实施了新的《华人移民法》。这部被后人称为加拿大“排华法案”的法律几乎完全禁止了华人入境加拿大,直至1947年5月14日方被废除。这方面加拿大对美国还真是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当然加拿大在人人平等方面的进步也有目共睹。
近期,加拿大各地,已有加拿大华人团体陆续通过展览和研讨等形式,回顾和反思类似于排华法案的加拿大“华人移民法”这段悲惨的历史以及过去78年来加拿大的人权进步。蒙特利尔华人联合总会于今年5月28日还举办了“排华法案”百年反思座谈会;大温哥华地区多个华人社团也将在6月末联合举办反思论坛。加拿大联邦参议员胡元豹、胡子修及加拿大华人联合行动基金会,还在6月23日在加拿大参议院议政厅举办了相关活动,彰显加拿大华人和美国华人呼应反对歧视和拒绝历史重演的心声。
在法国1789年的大革命中,自由、平等、博爱成为口号,并在《人权和公民权宣言》中明确将人人平等写入法律,对封建特权和不平等进行了抨击。
南非作为全世界最后一个种族隔离国家,也在结束种族隔离政策后通过了人权法案。1996年通过的《南非宪法》确立了广泛的人权保护原则,全面取消了种族隔离和歧视政策。
在国际层面,联合国于1948年通过了《世界人权宣言》,宣布人人生而平等,并确立了公民的各种基本权利。此后,许多国际人权公约和法律文件得以通过,旨在保障人人平等和人权。
尽管世界离杰斐逊首次提出的“人人平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通过立法和国际共识的不断强化,人人平等的理念在现代社会已经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认同和体现。从过去80年来废除排华法案后的人权发展过程来看,美国已经从1943年前的人权黑暗时代逐步成为世界民权和人人平等的典范之一。这个过程的每一个进步都是明显并值得庆贺的。对生活在美国的华人来说,他们尤其值得珍视并庆祝这些巨大进步的每一个历程,同时缅怀为这些进步做出贡献和牺牲的各族同袍。只有通过不忘过去,我们才能确保悲惨的历史不再重演并让后来人能够继承前人的实现人人平等的艰巨路程。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也。只有不忘历史的教训并积极参与时政,才不会让乌干达和科索沃等地发生的种族清洗等骇人听闻的故事,或者某种形式的排华法案在美国再次发生。杰斐逊在独立宣言中提出的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成为美国人民的最大幸福来源的DNA:让普通老百姓能够在一群信奉人人平等的人群中过普通,有尊严,和有基本生活保障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