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和平
2023年5月
排华法案对华人的不公和伤害世人皆知。这个罪恶法案通过前后，美国的正义之士们曾指出该法违反宪法精神，要求废除，但由于当时美国保守势力和白人至上组织的极力反对，此恶法竟一直延续了六十年。
这一状况在1941年珍珠港事件后美国被迫对日宣战，并进而与中国结为同盟国而共同抗击日本军国主义侵略而得到改变的历史机遇。
1942年1月6日，罗斯福在国会发表国情咨文时说：“千百万中国人民顶住了轰炸和饥荒，在日军装备占优势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地打击侵略者。” 2月7日，罗斯福致电蒋介石：“中国军队对国土遭受野蛮侵略面前所进行的英勇抵抗已经赢得美国和一切热爱自由民族的最高赞誉。中国军队与平民，即使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面对在装备上占极大优势的敌人进行了近5年的坚决抗击，你们所表现出的顽强是对其他国家军队和人民的鼓舞。”
但是日本军国主义者和汪伪政权为挑拨和离间中美同盟，直接指责美国的排华法案说明了美国的道德伪善。日伪大肆宣传美国政府对华人的歧视：“美国人不要你们。他们只想让你们帮他们打仗。他们的排华法案就是针对你们的，说你们没有资格当美国公民……”，同时鼓吹“亚洲是亚洲人的”、“大东亚共荣圈”等谬论。
对此，美国著名女作家、193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赛珍珠于1942年2月在纽约阿斯特酒店集会上发言极力呼吁：“假如不放弃白人至上的观念，美国会输掉这场战争。日本在亚洲打种族牌是一个有效武器，因为种族偏见是美国民主最薄弱之处。为了打赢战争必须合作，美国必须团结不同肤色族裔国家的人”。此时中国人民浴血抗击日本侵略已经进入第5年。作为当时亚洲最大的战场，中国牵制了日本大量兵力。这正是其他同盟国家求之不得的。
随着中美结盟共同抗击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这部在1882年出台的歧视与限制华人在美国发展的《排华法案》越来越不得人心。这个恶法成了中美共同对日作战的巨大障碍。在《排华法案》的发生地－旧金山、洛杉矶、西雅图等美国西海岸地区，民间也形成强烈共识要求废止该恶法。美国中华公所、同源会、纽约华侨衣馆联合会等众多华人社团纷纷用各种方式向美国国会致信施压，表达废除排华法案的强烈愿望。但是当时旅美华人社会势单力薄，其作用与影响力不足以改变既定局面。不过，赛珍珠夫妇因多年与中国结缘，并在抗战爆发后积极支持中国抗击日本侵略的斗争，他们感受到了旅美华人的这一迫切愿望，以及中美战略同盟的需要。
在这股民意潮流下，1942年赛珍珠和丈夫沃希先生明知美国保守势力会极力反对，仍然率先大声疾呼，要求废除《排华法案》。他们呼吁：今天，在世界各国为自己人民的自由而纷纷宣战的历史时刻，我们美利坚合众国的人民应该明智地、义无反顾地用我们的同情之心和援助之力向中国人民宣告我们的友谊！同年赛珍珠夫妇发起成立了没有华人在其中任职的“废除《排华法案》公民委员会”，由沃希先生担任主席，赛珍珠担任发言人。
“废除《排华法案》公民委员会”的发起人有赛珍珠夫妇、众议员Walter H. Judd、时代周刊出版人亨利·鲁斯等十一位美国富有正义感的社会名流。委员会的宗旨是：取消排华的移民法案；给与华人移民配额；准许华人申请入籍为美国公民。该委员会第一次正式会议于1943年5月25日召开。委员会的成员们联合全美各界人士向国会施加压力要求其废除《排华法案》。该委员会成立后发展迅速，很快即有250多人成为会员，遍及美国40州。他们在赛珍珠夫妇和其他发起人的领导下，通过各种渠道，开展各种形式的舆论宣传工作，如在报刊和电台发表文章与演说；致信国会议员，呼吁取消排华法案。他们不仅努力从道义上说服国会议员，也更强调中国在美国对日战争中的重要地位。赛珍珠还发表了一系列以废除《排华法案》为主旨的文章与演说，强烈要求美国国会审议废止排华法案的动议。
“废除《排华法案》公民委员会”很快成为美国社会要求取消排华法案运动的领导核心。在该委员会的积极有效的推动下，美国一些政界人士也有很多人参与到“废除排华法案”的运动中。他们从各种角度指出废除排华法案对美国的有利之处。如马萨诸塞州参议院麦克科马克在国会发表演讲支持废除排华法案时指出，从军事角度分析“我们废除这部法案，能抵得上消灭日本军队20个师”。（注：引自中国国务院侨务办公室《侨务工作研究》2012年第四期。作者刘文正）
在以赛珍珠为代表的美国正义力量的强烈要求和社会舆论的强大压力下，美国众议院“移民与国籍委员会”于1943年5月召开了关于废除《排华法案》的听证会。赛珍珠主动请缨亲赴国会作证。那天她在大批华人青年队伍高声欢呼和簇拥中，正气凛然地来到国会众议院，在一位华人荣誉代表的陪同下亲自作证。她理直气壮、慷慨陈词，陈述了必须废除《排华法案》的两大理由。
其一是：民主是美国人引以为豪的象征，到处宣扬。但民主首先是要求人类平等和公平。而《排华法案》与之相悖，玷污了民主精神，必须加以废除。
其二是：目前共同抗战的需要。中华民族是勤劳勇敢和热爱和平的伟大民族，现正在对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和占领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当前这场反对德、日法西斯战争能不能取得胜利，正取决于中国抗战的坚持和胜利，取决于美国能不能取得中国人民的信任和支持。
赛珍珠尖锐地指出：现在，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美国有个《排华法案》。中国人再也不能容忍它的存在。赛珍珠的这场历史性演说有理有据、震撼人心。它让美国朝野感到《排华法案》没有理由继续存在下去。
令赛珍珠沮丧的是，国会的一些议员用傲慢粗鲁的态度否认她的理由。路易斯安那州的民主党议员艾伦（A. Leonard Allen）故意反反复复地质问赛珍珠：你相信各个族裔之间是有“完完全全的社会平等”吗？艾伦的态度让赛珍珠感到震惊。赛珍珠明白在当时那个社会环境里，在种族问题上这个“完完全全的社会平等”说法是白人至上者主义们无法接受的。
尽管在国会依然遇到极大阻力，罗斯福总统夫妇还是支持废除该法案。总统夫人伊莲娜在报纸专栏里发文专门谈到废除《排华法案》。1943年10月11日，罗斯福总统致函国会，敦促尽快废除《排华法案》。他说：“国家和个人一样，也会犯错误”。“通过废除《排华法案》，我们就可以改正一项历史性错误。”
1943年10月20日，国会进入正式表决前夕，议长告诉国会：现行法律使得日本人有机会在中国损害美国利益。日本战地宣传一直强调：美国不是中国的朋友，因为美国歧视中国人。10月22日，罗斯福总统再次谈到必须废除《排华法条》的理由。他告知国会“废除这一立法对于取得战争的胜利和建立安全和平都是极其重要的”。最终，在1943年10月22日，美国国会将这条歧视和迫害中国侨民长达63年的恶法予以废除。
1943年12月17日罗斯福总统正式签署生效文件之后对国会说：“今天，我怀着一种特别骄傲和愉快的心情签署了废除《排华法案》的文件。一个横亘在盟国间的不合时宜的障碍被清除了。这将给我们的远东作战注入更多活力。中美双方会更加明确我们的共同目标。”罗斯福再三陈述的这些理由，与半年前赛珍珠在国会听证会上发表声明中所强调的两大理由，虽措词有不同，但内涵却是一致的。可见赛珍珠在废止《排华法案》过程中的重要的影响力与推动作用！
全美华人为此一恶法被废除而欢欣鼓舞。赛珍珠特意在纽约中国城设宴，邀请当地华人社团与华人朋友庆祝这一得来不易的胜利。
遗憾的是，当年美国国会和政府虽然通过了废除《排华法案》，但是美国政府并没有正式及公开地向在美华人表示道歉。这个历史遗留问题又经过了近七十年才得以解决。2011年10月，在加州参议员范士丹和斯科特·布朗等参议员们的积极推动下，美国参议院全票通过排华法案道歉决议。2012年6月，在加州众议员赵美心和日裔众议员迈克.本田(Mike Honda)联合其他众议员们的积极推动下，美国众议院也全票通过排华法案道歉决议。2014年， 加州众议会和参议会通过排华法案道歉决议案。2021-2022年，在当年曾发生严重排华暴乱的地区，有旧金山、圣何塞（San Jose）、丹佛市等五市议会及政府正式发布了为在本地区发生排华暴行而向华人道歉的决议文件。
今年是赛珍珠发起与主导《废除排华法案运动》并获成功的八十周年纪念。我呼吁美国华人华侨（社团）应该好好纪念这位对我们有大恩大德的美国老朋友，并将其博爱精神传承下去。“饮水思源”与“知恩图报”，是中华民族的优良文化传统，是善良人性人品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是我们教育新移民后代的一件极有意义的好教材，也是我们华人华侨融入美国主流社会的一个重要的纽带。